古德罗格星的轨道之上，遮天蔽日的帝国舰队，如同一群盘踞在尸骸上的、冰冷的金属秃鹫，将恒星投下的、最后一丝暖光，都啃噬殆尽。

“深渊凝视者”号的舰桥上，雷诺颈侧的青筋，如同数条愤怒的、即将破皮而出的蠕动蚯蚓。他那只昂贵的、由碳炔合金打造的拳头，狠狠地砸在了主操作台上，留下了一片触目惊心的、蛛网状的裂纹。

他阴鸷的、几欲喷火的目光，死死地锁定在主屏幕上。

画面中，那个名叫郑爽的矿工，正悠闲地、如同神明般，漂浮在漆黑的宇宙真空之中。

而在他的周围，一支由帝国最精锐的机甲战士组成的、足以轻松摧毁一颗小型行星的突击舰队，正在上演着一幕，荒诞到极致的、滑稽的死亡芭蕾。

郑爽只是，随意地，打了个响指。

【重力常数 G，参数修正为：0】

那些气势汹汹的、如同饿狼般扑来的钢铁巨兽，瞬间，仿佛被抽走了骨头的提线木偶，在失重的、冰冷的太空中，开始不受控制地、狼狈地、漫无目的地翻滚、碰撞。

“卧槽！什么情况？！重力稳定系统，集体失效了！”

“警报！警报！我们正在遭受未知的、无法解析的法则攻击！”

“这不可能！这违反了宇宙中最基本的一切定律！”

驾驶员们惊慌失措的、充满了恐惧的惨叫声，通过量子通讯，清晰地，回荡在雷诺的耳边，像一记记响亮的、无情的耳光。

郑爽又伸了个懒腰，仿佛觉得有些无聊，再次，随意地，拨动了一下，那根无形的、只属于他的“现实之弦”。

【光速 c，参数修正为：17米/秒】

整个宇宙，仿佛，被强行按下了慢放键。

那些由机甲主炮射出的、足以熔化一切的、耀眼的能量光束，此刻，却像一条条慢吞吞的、发光的鼻涕虫，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，慵懒地、缓缓地，向前爬行。

郑爽甚至有时间，好整以暇地，对着其中一道光束，哈了口气，看着它在自己的面前，如同受惊的蜗牛般，微微拐了个弯。

然后，他邪魅地，笑了笑。

【重力矢量，反转180度】

原本在太空中，像无头苍蝇般漂浮的机甲群，突然，如同被投入了无底深渊的石子，向着四面八方，被一股无形的、无法抗拒的、恐怖的斥力，疯狂地，撕扯、抛飞！

坚固的装甲，在瞬间，便被那股源自于空间本身的、绝对的力量，撕成了最原始的、冰冷的金属碎片。

驾驶员们的惨叫，戛然而止。

仅仅，十几秒的时间。

一支，代表着帝国最高科技结晶的机甲战队，便被彻底、无情地，从这个宇宙之中，抹去，没有留下，任何存在的痕迹。

“不堪一击。”

郑爽意犹未尽地，摇了摇头，仿佛，只是，玩了一场，毫无难度的、幼稚的电子游戏。

而这，足以让任何帝国将军都为之疯狂的一幕，通过一艘小型突击飞船的舷窗，被另一个人，完完整整地，尽收眼底。

“去吧。”

雷诺冰冷的、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，在卡洛斯的脑海中，响起。

“去吧，我的棋子，去尽情地，燃烧你那，最后的、卑微的残余价值吧。”

飞船的舱门，缓缓打开。

卡洛斯，那具由冰冷的钢铁与残存的、破碎的意识数据，所构成的、可悲的躯壳，如同一个被丢弃的、破烂的玩具，走了出来。

“卡洛斯？”

郑爽的眉头，微微一皱，脸上，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。

他看着那个，曾经意气风发、不可一世的帝国军人，如今，却像一条被抽走了脊椎的、肮脏的鬣狗，裸露的电路板上，甚至，还粘着一些早已干涸的、属于他自己的脑脊液。

“郑爽……”

卡洛斯抬起头，那双经过机械改造的、冰冷的电子眼，死死地，盯着郑爽，眼中，充满了无比复杂的情绪。

有愤怒，有嫉妒，有不甘，有绝望，还有，一丝，连他自己，都未曾察觉的……解脱。

“没想到，我们，这么快，又见面了。”他的声音，沙哑，而又低沉，仿佛，一台生锈的、即将报废的机器，在发出它最后的、痛苦的呻吟。

“是啊，的确没想到。”郑爽上下打量着他，眼神中，带着一丝，恰如其分的、属于胜利者的怜悯，“你，好像，过得不怎么好。”

“好？呵呵……好……”

卡洛斯冷笑一声，那嘶哑的声音里，带着一种自嘲的、疯狂的意味。

“我一直不明白，为什么，是你！为什么，偏偏是你这种，出身卑贱的、挖矿的贱民，能够获得，如此强大的力量！而且……而且，不用付出，任何的代价！”

“我不甘心！我真的，不甘心！”

他猛地，抬起头，用尽了全身的、最后的气力，向着眼前这个，如同神明般的青年，嘶吼道：

“你根本，就不配，拥有这份力量！你这个……被命运眷顾的、该死的、幸运的混蛋！”

郑爽的眼神，微微一动，依旧，没有说话。

而他的沉默，却像一根导火索，彻底，点燃了卡洛斯那早已被嫉妒与耻辱，烧得千疮百孔的、最后的尊严。

“你获得力量的方式，太轻松了！太简单了！太随意了！”

他指着郑爽，声嘶力竭地，咆哮着，他那经过机械改造的声带，发出刺耳的、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响，仿佛，要撕裂这片死寂的宇宙。

“你根本，就无法驾驭它！你根本，就不明白！这个世界上，所有的力量，都他妈的，应该，有它对应的代价！只有，背负了沉重代价的力量，才能够，被正确地、谨慎地，去使用！”

“享受力量的同时，必须背负对应的代价……这是宇宙的真理！这是颠扑不破的、铁一般的法则！”

卡洛斯的声音，越来越大，几乎，要撕裂他自己的喉咙。

“你看看你，郑爽！你看看你刚才，都做了些什么？！你口口声声，说要为那些被压迫者而战，说要推翻帝国的暴政，说要拯救这个世界！但是，你刚才，在屠杀那些，和你一样，只是听从命令的、可悲的士兵的时候，你的心里，可曾，有过半分的怜悯？！”

“你，把他们的生命，当成了什么？一场，让你测试新能力的游戏吗？！”

“我早就说过！你的心性，根本，就匹配不了，你这份，神明般的力量！”

卡洛斯剧烈地，喘着粗气，他那双冰冷的电子眼，死死地，盯着郑爽，仿佛，要将他，彻底看穿。

“你现在的样子，你那副玩弄众生、漠视生命的样子，和我当初，那个沉醉于杀戮、享受着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的、愚蠢的自己……一模一样！”

卡洛斯的声音，渐渐地，低了下来，语气之中，充满了无尽的、深沉的绝望。

“郑爽，你已经，堕落了……你，已经变成了，你曾经，最讨厌、最鄙视的，那种人！”

郑爽的表情，终于，出现了一丝，微不可查的、细微的变化。

卡洛斯，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。

他的眼神之中，带着一丝，病态的期待，一丝，残忍的嘲讽，还有，一丝，即将得到解脱的、如释重负的快感。

“动手吧，郑爽！杀了我！”

“证明，你还没有，被这股强大的力量，彻底吞噬！证明，你还能，控制住你自己的欲望！证明，你……还不是一个，彻头彻尾的怪物！”

“动手啊！你不是要拯救世界吗？那就先从，拯救我，开始啊！杀了我，结束我这可悲的、充满了痛苦的、罪孽深重的一生！动手啊！”

卡-洛斯，疯狂地，咆哮着，仿佛，要将自己这一生的、所有的不满、不甘、屈辱与绝望，都，在这一刻，彻底地，吼出来。

“来啊！杀了我！杀了我！杀了我！”

郑爽，看着他，看着这个，正在用生命，向自己的“道”，发起最后冲锋的、可悲的、却又可敬的敌人。

他，终于，开口了。

他的声音，不大，却像一道，无形的、温暖的、足以融化一切冰冷的法则的阳光，穿透了卡洛斯那充满了疯狂与绝望的、嘶吼的声浪。

“你错了，卡洛斯。”

“错得，很离谱。”

卡洛斯那疯狂的咆哮，戛然而止，他愣住了。

“你说，力量，需要代价。”

郑爽缓缓地，抬起了自己的手，在他的掌心之中，一团小小的、由纯粹的法则构成的、正在进行着轻元素合成的微型恒星，缓缓地，升起。

“那么，你告诉我，那些被帝国，踩在脚下的、世世代代，为奴为娼的矿工，他们，付出的代价，还不够多吗？”

“那些被当做‘战略资源’，被活活榨干了最后一丝灵能，最终，被彻底灭绝的海星一族，他们，付出的代价，还不够惨烈吗？”

“还有，你的妻子，你的孩子……”

郑爽的目光，穿透了卡洛斯那冰冷的机械外壳，直视着他那团，还在微微颤动的、破碎的意识数据体。

“他们，为了你那所谓的、对帝国的‘忠诚’，所付出的代价，还不够沉重吗？”

卡洛斯全身的机械关节，在一瞬间，彻底僵住。

“你还说，我现在的样子，和你当初，一模一样。”

郑爽的嘴角，勾起了一抹，充满了悲悯的、如同神明般的弧度。

“这，是你错得，最离谱的地方。”

“我与你，与雷诺，与整个帝国，最本质的不同，不在于，我们是否，享受杀戮，也不在于，我们是否，背负了代价。”

“而在于，我们的力量，最终，将流向何方。”

“你的力量，卡洛斯，是向上的。它，服务于，帝国的掠夺，服务于，那些高高在上的、脑满肠肥的议员。它，筑起了一座，用无数被压迫者的尸骨与血泪，堆砌而成的、冰冷的、向上的金字塔。而你，只是，那座金字塔上，一块，随时可以被替换的、沾满了血的砖头。”

“而我的力量，”郑爽摊开手掌，那颗微型的恒星，散发出了，无比温暖的、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光芒，“是向下的。”

“它，将化作，足以灌溉这片贫瘠宇宙的、奔流不息的活水。它，将冲垮，所有压迫与奴役的堤坝。它，将滋润，每一个，渴望着自由与尊严的、干涸的灵魂。”

“它，将让那些，世世代代，都跪着的人，重新，学会，该如何，站起来。”

“这，就是我的‘道’。”

“这，就是我，与你们，最大的不同。”

卡洛斯，彻底地，呆住了。

他那双冰冷的电子眼，失去了所有的焦距。他那引以为傲的、用自己的一生，所构建起来的、关于“代价”与“法则”的信念，在郑爽这番，如同神谕般的、平静的话语面前，被彻底地，击得粉碎。

“不……不……这不可能……你……”

“我是不会认错的！”

卡洛斯歇斯底里地，咆哮着，仿佛，要用这最后的、徒劳的吼声，来捍卫自己那，早已摇摇欲坠的、可悲的世界。

“我就是对的！我的国家，也没有错！来吧！动手吧！郑爽！向我证明！向我证明，你的选择，是正确的！”

他怒吼着，那具早已不堪重负的机甲，再次，启动，发出“吱吱嘎嘎”的、悲哀的声响。

他知道，自己的攻击，在郑爽的面前，毫无任何意义。但他，依然，义无反顾地，冲了上去。

仿佛，一只，扑向太阳的、愚蠢的飞蛾。

要用自己的、最后的生命，去捍卫，那片，早已不存在的、虚假的阴影。

郑爽，看着他，看着这个，用尽了自己的一生，来诠释“悲剧”二字的男人。

他的眼神之中，闪过了一丝，属于人类的、复杂的、不忍的情绪。

但，仅仅，只是一瞬间。

随即，便被一种，属于神明的、绝对的、平静的漠然，所取代。

他缓缓地，抬起了手。

“卡洛斯，”他的声音，低沉，而又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，“你的代价，已经，付清了。”

“如你所愿。”

他猛然，一挥手。

一道无形的、由纯粹的“法则”本身，所构成的力量，瞬间，爆发！将卡-洛斯，连同他那具，可悲的机甲，一起，完全笼罩。

空间，被压缩到了，极致。

时间，在这一刻，仿佛，凝固。

卡洛斯的机甲，在那股绝对的、无法抗拒的压力之下，一点，一点地，变形，扭曲，最终，化为了一团，毫无意义的、冰冷的金属废料。

而卡洛斯，他那具，由血肉与钢铁，所构成的、残破的身躯，也在那极致的压缩之中，逐渐地，变成了一枚，闪耀着冰冷的、金属光泽的……硬币。

整个过程，残酷，而又，迅速。

仿佛，一场，短暂而又永恒的、充满了仪式感的……死亡。

郑爽缓缓地，睁开了眼睛。

他伸出手，将那枚，还在微微发烫的硬币，招到了自己的手中。

硬币的正面，是卡洛斯那张，扭曲而又疯狂的、充满了不甘与解脱的脸。

而硬币的背面，则，是帝国那只，冰冷的、狰狞的鹰徽。

在鹰徽之下，还刻着一行，充满了讽刺意味的、小小的通用语：

【帝国信用点。其价值，由帝国，最终定义。】

郑爽紧紧地，握住了这枚，冰冷的硬币，感受着那，属于一个生命，最后的重量。

心中，充满了，无比复杂的情绪。

“或许……这，就是，最好的结局吧。”